Wednesday, 4 April 2012

後厝仔大戰雞母崙



(這個關於嘉義遠久之前的小故事在桃城文學獎徵文貢菇之後,終於可以跟大家見面了.)

後厝仔大戰雞母崙

曾經父親來自的小村莊後厝仔庄流傳著一個不可思議並且奇特的故事,而這故事在父親的兒時記憶裡活跳的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一般,在今日說起仍然血脈噴張。

台灣的地名向來是豐富又俱含情趣,後厝仔便是其一。在嘉義市文化路尾端,有個舊時以種荖藤聞名的里,後稱荖藤里。荖藤里鄰近牛稠溪,介於民雄與嘉義市的交界,里內包含三個庄:荖藤宅、後厝仔與許厝庄。庄民的生活圈在五十多年前還是純樸封閉,看病嫁娶仍停留在問神的階段,成年後的發展也不脫附近的鄰里範圍。後厝仔庄則為位於荖藤宅後方而得名。

話說某日後厝仔來了三位身著黑西裝坐著黑頭車的外地人,當時的小村莊少有外來客,因此生面孔容易引起注意,更何況來者乘坐當時仍罕見的黑頭車。來客問起正在餵牛的伯公,村莊內是否有個常年濕潤的池水,來自高雄岡山的他們想舀水回去保平安。好奇的伯公問起緣由,原來遠在高雄縣岡山鎮雞母崙也有座池府千歲廟,日前廟內的乩童起乩,旨意遠在嘉義市荖藤里後厝仔有王爺想要的寶物,因此村民前來打探是否真有此地與此事。
當時後厝仔庄內正分火自荖藤宅的朝陽宮,庄頭也供奉著王爺,但在建廟之前輪流於爐主間供桌祭拜。

此一問,驚動了整個後厝仔。村內警覺事不單純,因此問求村內的符仔仙並求神明指示。當時是個迷信的年代,村民們驚呼著竟然有此事並且猜疑著何者是王爺口中的寶物?由於雞母崙的王爺傳意祂缺一頂馬鞍,這馬鞍即是讓村民們猜疑不停的寶物題示。但是馬鞍說起來仍是非常具體的物體,後厝仔村民想不透哪裡有這一頂馬鞍。而那無形的馬鞍就在無邊無際的想像中被指為村中的某一塊神祕沼澤。這片沼澤常年在村中扮演孩童嬉遊的神祕地帶,既然是無可言說的妙喻,這莫名一直冒水的沼澤成了萬眾矚目的寶物。

為了確保消息來源正確,後厝仔在緊急召開的大會後也派出了三名前探者,前去岡山鎮確認是否真有此廟此事。雞母崙其實是外地人的通稱,它的原名為街尾崙,位於今日的高雄市岡山區阿公店街(今維仁路)街尾,因地勢較高而形成的聚落,庄廟是代天府,居民以藍姓居多。街尾崙以台語發音自然就演變為雞母崙。


三人前往雞母崙當日,在雞母崙詢問村內的村民確認村中是否有座池府千歲,並故做閒聊詢問此廟是否興旺?未料雞母崙村民得意的回答:「興喔!當然興喔!興到最近要去嘉義的後厝仔得寶貝喔!」此番話聽在前來探聽的後厝仔村民耳裡心想:「果然千真萬確!」

這件事傳回後厝仔後,村內當成大事般的嚴肅處理,由於傳言寶貝若被得走,後厝仔方圓十公里內的區域將會蒙受不幸,傷病災難不斷,如此一來,北至民雄頭橋邊,南至嘉義市鬧區的文化路的住民都在此不幸範圍內,沒理由大家不團結一心,捍衛家園及寶貝。因此按照當時的民風習俗以及草莽的熱血氣氛,後厝仔竟召集了鄰近村里的猛漢壯丁前來開會,推演雞母崙庄來「得寶貝」當晚的對應策略。

得寶貝的吉日時辰,就在兩邊賢老來回交涉下敲定,後厝仔以驚人的態勢,發動全村準備迎接事宜。
就在那引領期盼的一日到來時,後厝仔當作是村內的廟宇活動般全村出動,沿途後厝仔村民設置休息站,準備點心糧食給遠從岡山而來的整隊浩蕩人馬,也期望拖延寶貝被得走的時間。

岡山雞母崙的陣式也不遑多讓,據當年十二歲的父親回想,至少來了卡車五台,遊覽車兩台,除了前領的雞母崙代表符仔仙之外,雞母崙住民組成的隊伍也氣勢龐大,進香團般的隊伍中,有十幾座神轎左搖又晃的前進,還有傳統鼓隊及西式樂隊,熱鬧氣勢不輸平日的廟會,大概是如此一趟遠行耗費心神頗多,在當時交通不發達的情況下,歷經長途跋涉的隊伍顯得塵土飛揚,略顯疲態。但來自岡山鎮雞母崙的浩蕩人馬一刻都無停留,直搗後厝仔的荒涼墓地,並設起了七彩燈與神壇。

這個神壇的地點被視為馬鞍的所在地,在那瞬間馬鞍的無形猜測終於被揭曉,原來是後厝仔黃姓地主家族的馬鞍形祖墳,馬鞍的穴形在那一剎那,讓所有的想像更加鞏固,對失去這神祕的馬鞍將會製造危難的傳言添增了敬畏,因為那地主正因撿骨當日,家中遭受祝融以及開計程車的兒子撞死人的奇怪雙重危機。


馬鞍穴在後厝仔邊陲的墓區,平時暗黑可怖,無人敢接近,在當晚簌簌冷風下,氣氛不禁顯得詭譎。
後厝仔內興奮著後續發展的老老少少跟隨著雞母崙隊伍一路盯緊,就在大家驚疑神壇地點就是寶貝的地點時,儀式就這麼開始了。

在儀式開始時,天色已進入鄉下地方早已該入眠的時刻,全場就在暗夜中擠著少說三五千人,關注著岡山來的王爺神像以及隨行發號司令的道士,尤其當時補習班已經蹺課兩三天的父親,擠在案頭前,目不轉睛的看著道士們的舉動。

不久,在場的乩童起乩出了第一個字:『土』,符仔仙問是不是要土,木桌上小神轎直扣桌面十幾下,算是肯定的回答。道士們熟練的操作道教民俗神法,寶劍及符咒,雞血案頭,靈活的手勢與指法,在萬眾矚目下依然不慌不亂。

在這期間因應需要,後厝仔符仔仙囑咐孩童回廟宇去拿沙魚劍,但當下的詭異與緊湊,無人願意摸黑回去,道士只好咬指抹血,往上一揮,一旁設置的七彩燈轟然暗滅。

在兩方符仔仙隔空鬥法之時,對方神壇出了第二字:『力』。

在得知神意珍貴的兩個字後,霎時雞母崙隊伍哨聲四起,雞母崙的符仔仙用紅紙盛起馬鞍穴的一坏土。
瞬間取寶貝的儀式宣告結束,整隊人馬隨即打算程復歸,說時遲那時快,後厝仔人馬擋住雞母崙大隊人馬,大斥:
「等勒!你們這是小偷的行為就算是王爺也一樣取走了馬鞍,王爺必須留下!」

就像一般抓犯人的程序一樣,後厝仔大隊人馬想將轎內的王爺扣下,不只一座的轎子故弄玄虛地準備了分身二三十尊,後厝仔人馬本來已端出了眼前轎中最大尊的王爺神像,雞母崙人馬中卻有個口齒不清的村民忽然脫口:不是那尊第三座的那尊才是!」旁邊的同伴大罵背叛,紛紛抱怨那口殘者湊什麼熱鬧。
後厝仔卻認定此中必有神明保佑,借其身發言揭發,紛紛私語贊歎。

後厝仔的人馬氣勢驚人,早有準備的莽漢們此時亮出了開山刀與武術館的家私,頓時跟隨著雞母崙而來的樂隊陣頭們嚇得一哄而散,慌亂中有人因此摔落土坡,跌斷手腳。場面混亂的當時,有人提議請里長出來作主,在這樣驚天動地的事件中,里長竟然在家裡睡覺,後厝仔村民們無一不憤怒,因此大批人馬在黑暗中,朝著庄內前進直搗里長的家。

約凌晨三點,衝開了里長的家門後,起乩的神轎一股氣就衝撞進里長的房間,里長家一共十幾間的房門竟能如此準確,再次的神準又讓村民們嘖嘖稱奇,被叫醒的里長除了被村民們訓斥一番外,當下必須解決的就是被當作小偷的王爺該如何處置。

在當晚的最後雙方終於達成了共識,王爺的神像必須被關,刑期為三年六個月,馬鞍想當然是沒有得成。
當年的爐主伯公家便是王爺神像坐牢的地方。後厝仔的村民們還訂製了小型的枷獄,封上了封條,自此那凸目黝黑的王爺神像變成了後厝仔村令人心畏的觀光景點

在那之後的三個月,雞母崙的村民們受不了廟裡無神的窘境,直覺村內的不平靜與病痛不斷都是因為廟裡無神坐鎮,因而派了省議員前來交涉,看是否有可替代的處罰方式

後厝仔的爐主總是提心弔膽家裡的王爺小偷會被破壞或是被偷竊,夜夜已不安寧,對方及時的說項令他鬆了口氣,因而最後達成了協議,釋放王爺回雞母崙,但是雞母崙的池府千歲廟須賠償,並且支付後厝仔往後幾年的進香費用,後厝仔大戰雞母崙的得寶貝事件才總算落幕

這件驚天動地的事件在當時中國時報的前身徵信新聞報」中尚有記載,就在時間的流裡被淡忘之時,父親巧遇來自雞母崙的客人,提起這件歷歷在目的鮮活往事,雞母崙的藍姓客人彷彿找到知音,興奮的說到他的祖父茶餘飯後總是提起這件聽來不可思議的故事,在多年後巧遇當時在場的父親,就像是為那超現實的神話做了見證